【范宜】续（上）
*放假快乐小故事，下我争取明天搞出来
1.
“小段啊，今天有两个新的实习生过来，你一会儿带一下。”
“知道了宁姐。”
被叫做小段的人应了上司的话，眼神又转而回到面前的屏幕上来。
段宜恩已经在这家互联网公司实习了一年，工作做的不赖，人也好相处，便顺利的被公司留用，在这个夏天成为了一名正式的程序员。
新来的两个实习生据说也是和他同样年纪，不过是G大计算机系，也不知怎么就要来八丈远的T市找工作。
陌生的电话拨进来，对面传来雀跃的男声，前辈一声接着一声，叫得他怪不好意思的。段宜恩拿起工卡下楼，在电梯上琢磨着一定要先告诉对方他们是同龄人这件事。
“前辈，这里！”
段宜恩循着声音看过去，刚刚电话里那个声音忽然具象起来，他穿着明黄色的印花T恤，牛仔裤，运动鞋，背着个双肩包，是明朗的大学生模样。他身后站着的那位应该是另一位实习生了，从头到脚的一身黑，默默的低头看着手机，反倒衬得眼前这位更加活泼可爱起来。
他刷卡开门，扶着门框招呼他们过来。手机这时候震了下，工作群里有新的需求发过来，他浏览了一遍，再抬头时那两个实习生已经走到他面前了。
“前辈你好，我叫傅昂，是G大计算机系的毕业生，以后就多多关照啦。”
傅昂说完朝段宜恩鞠了个躬，很认真很认真的那种，书包里的东西叮叮咣咣的被甩到前面来，又一股脑儿的推到后面去。
动静闹得其实挺大，但段宜恩早就被他身后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勾去了魂儿，连句答话都没说出来。
公司里空调打的冷，可段宜恩此刻却觉得自己像是被门外粘稠的暑气裹住了，浑身上下都烧得厉害，连带眼前的人都变成弯曲的样子，好像那样便能再也看不清了似的。
傅昂自己打完招呼后并没看出来段宜恩有什么不对，还贴心的拍拍身边人的后背，让他也赶紧跟眼前的人打招呼。
“林在范，其他的跟他一样。”
2.
段宜恩觉得，这四年的时光只养长了林在范的头发，其他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。
他还带着跟从前一样棱角分明的脸，狭长的眼睛，和被形容为薄情的嘴唇，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凉，似鸡尾酒中点睛的薄荷一般。
他一个人走在前面默默地想着，回忆便见缝插针的涌了进来。
他们初见也是个炎夏。
那天应该是一年中数一数二的热，在外面走上几步，汗就会沾湿衣服，把它和被晒到发干的僵硬躯体黏在一起。
段宜恩记得自己从家里出来，脑子像是炸开了，粘稠的白色物质在里面一个劲儿的晃，让他难受得直直坐在便道的正中央。
天上一丝云也没有，太阳就肆无忌惮的把光泼到地上来，砖被烤得烫手，段宜恩却没什么知觉。他抬起头来直视太阳，像是要弄懂它为什么如此猖狂，可不一会儿眼睛就开始发痛。
忽然间段宜恩的天空变成了绿色。
不知是谁用绿茶的瓶子盖在他眼睛上，遮住了光，有点凉凉的。
“你这样眼睛会坏的。”
他的声音比这饮料还要凉一点，听上几句就能解暑似的。可段宜恩此刻没什么心思，他把那个瓶子从眼前推开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。
“眼睛真的会坏的。”
这次不是饮料了，是整个人都站到他身前来遮住阳光，段宜恩毫不动弹的坐在他创造的影子里。
林在范开始以为他的中暑了，后来才觉得不像。他明明连坐姿都没有变，却像是一路逃亡躲进了自己带来的黑暗里。他不敢蹲下身，怕这影子变小了就不能护住他，只好把饮料丢进他怀里去。
段宜恩看着滚到自己身上的饮料愣神，过了一会儿拿起来盖在眼睛上。
凉气沾上人体的温度，凝成小水珠附着在瓶身外的塑料薄膜上。段宜恩突然想，要是现在能下场雨就好了，于是他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林在范看见他脸上有水珠滚下来，并茫然的把这当做冷饮瓶身上应该出现的液化反应。
等段宜恩从记忆里抽身回来的时候，他们刚刚好走到目的地。
3.
“这是你们两个的工位，自己挑地方坐就好了，工卡拿着身份证自己去办，就在一楼大厅左手边，上午就把这些办好，熟悉一下位置和电脑，其他的下午我再和你们说。我就坐在斜对面，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。”
段宜恩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起伏，他声音本就低沉，这样便更像陈年古井一般。
傅昂开心的跟他说好，林在范却只是微微点头。
他应该也会有点尴尬吧。
段宜恩这样想着，便匆匆忙忙走回自己的工位上去。好在繁忙的工作没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，刚刚提过来的需求催得紧，他得尽快做好才行。
傅昂和林在范下了个楼又回来，段宜恩已经陷进工作里了。他的手在键盘上敲个不停，一个显示器上是刚刚的消息，另一个显示器上是长长的代码，神情专注得好像周围人都是空气。
林在范也是坐下来之后才发现，他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段宜恩的脸，他好像比之前瘦了些，两颊都有点陷下去，眼底有半圈乌青，大概这工作常需要熬夜。
而上次这样看他，还是高考之前那天。
四年的大学生活使人变了模样，可关于过去的那些画面却像是石刻一般，因为历经时光的冲刷而愈加明亮清晰起来。
那时候的他还穿着校服，骑车上学的路上，后座都载满少年气。他一直纤瘦，林在范私下里总爱叫他段一把，说他手脚一把就能握住，身上没一点肉，推一把就会摔倒。
但总也不像现在。林在范一点也不想看到他这样。
他希望段宜恩过得比谁都好，脸上总有笑容，这样他才能提起勇气，质问他为什么跑到遥远的T市来。
来到这里之前，他总是执着于那个理由，那件不像是段宜恩会做出来的事。可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，这些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，林在范甚至希望段宜恩真能说出一些荒唐的借口来，也好过现在这副辛苦不已的模样。
4.
为了欢迎两位新来的实习生，午饭领导和他们一起吃了，就是刚刚段宜恩喊宁姐的那位。她年龄长上几岁，留着利落的短发，话却说的长而绵，先是欢迎了林在范和傅昂，又介绍了组里的同事，还边介绍边打趣。
“你们可不知道，小段平时看起来冷冷的，可私下里是个八卦罐子，你想知道什么新消息问他肯定可以。”
傅昂听完，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和嘴巴里还没吞下去的一块土豆，扭过脸去看段宜恩，一副原来你是这样子的前辈的表情。
林在范也觉得讶异，但只是随着大家笑了笑，并没有把视线多停在他身上。在他的记忆里，段宜恩是个容易害羞的人，这么多人一起开他玩笑，他该会觉得不好意思。
“今天不用问了，工作忙，我还没看。”
段宜恩如此解释了一句，之后又低下头去吃饭。
趁着大家都忙着填饱肚子的间隙，林在范朝那边瞟了两眼。果然，段宜恩的耳朵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羞怯颜色，嘴巴被实物塞满的样子，像只即将过冬的仓鼠。
他没有变。
林在范一厢情愿的得出这样的论断。
5.
因为工作忙，下午段宜恩先发给他俩一些材料看，自己则忙着应付工作。盯了电脑没多久，眼睛又开始觉得干涩酸胀，角落晃过黑色的斑点。
使劲闭上眼睛再睁开，这样重复了几次，但还是不见好转。
“小段眼睛又疼了？”
坐在段宜恩旁边的，也是组里的同事，早他两年从T大毕业，也算是直系学长了，所以对他比较照顾些。
“没事，我去窗子那边歇一会儿望望远就好了。”
林在范只看到他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，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眼药水来递给傅昂。
“给你前辈拿过去吧，趁这个机会献献殷勤。”
“哇，这么好的机会就让给我了吗？万一你没有留用，可不要后悔啊。”
“不会，赶紧去吧你。”
傅昂接过眼药水，一蹦一跳的走出去，看样子还真打算那这个去献殷勤呢。可就段宜恩那种性子，哪是用这些东西就能让他为你说好话的，林在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。
“小段前辈！这个给你！”
段宜恩跟他们解释过是同龄人这件事，但拗不过傅昂一定要喊他前辈，便生出来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，可偏偏他喊起来并不违和。可林在范一叫，那感觉还真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。
道过谢之后段宜恩才细看那个小瓶子，灰色的，小小的一个。高中的时候，林在范也常买同样的眼药水给他，强迫他用，却不让他滴太多次，连滴眼药的方法都是林在范教的。
他本来是仰着头，瓶子垂在正上面，林在范却告诉他那样不对，还亲自用手指拨开他的下眼睑把药滴进去。
那时候他自己还蛮不高兴的问林在范他难道是眼科医生吗，林在范帮他滴完药，拧上瓶盖的时候回答说，他爸爸是。
段宜恩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开学，九月的薄云推开八月的艳阳，却留下了那个因为几缕阳光而相识的人。
比起同学，林在范更像是要来拯救他的，不具名的使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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